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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大婚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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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廂謝微之和蕭故打打鬧鬧, 虧得蕭家做的席位靠末,周圍又有數名蕭家族人,並未有人註意到這方動靜。

“瑯琊晏氏, 晏七尊者到——”

晏鳴修帶著一眾晏家子弟走入廣場,聽了這句話, 輕嘖一聲。

晏尊者便晏尊者,如何要加個七,叫什麽晏七尊者。

罷了罷了, 不同這些小輩一般見識。

晏鳴修表面一派正經,暗中卻用神識掃過廣場, 找一找自家那個離家出走好幾年,就沒回去看過他老人家的小狗崽子。

可惜神識掃了一圈,一無所獲,晏鳴修牙疼地在心裏嘆了口氣。

早知道當初就不為他尋摸那本幻形術了,現在可好, 他這個做老子的都摸不著這小狗崽子的狐貍尾巴。

走過蕭家席位時,晏鳴修同笑得異常心虛的蕭嵐微點點頭,心中暗道,他這個妻弟, 怎麽做了這麽久家主還是一副小媳婦兒樣, 一點威嚴也沒有。

絲毫沒有發現蕭嵐背後低頭苦吃的蕭故。

“這便是瑯琊晏家的七郎君?”

“晏家這一代七子之中, 最出色的便是這位七郎, 他不過比容遲、子書重明、明霜寒等人略大數十歲,如今卻已經是合道修為, 實在驚人。”

“好似他那位出身蕭家的夫人去世之後,晏七的修為便突飛猛進,一躍成為那一代修士翹楚。”

“他不是還有個兒子麽, 怎麽好像並未隨他一道來?”

晏鳴修一派高人風度,行至晏家席位,頗有些悶悶不樂地坐下。

這小狗崽子不會真敢不把他老子的話當回事,不來這婚宴吧?

蕭故突然覺得身後一陣發寒,投餵謝微之的動作忍不住頓了頓。

“怎麽了?”謝微之奇怪道。

蕭故用餘光瞟了一眼自家老爹的背影,又迅速收回:“沒事。”

“那就是你爹?”謝微之喝著酒問,“你不去見見他?”

怎麽總覺得有些眼熟?

“不去,同他坐在一處,被人像猴兒一樣打量著,如何還吃得下東西。”蕭故果斷搖頭,“還是等婚宴結束,吃飽了再去和他打招呼。”

謝微之讚同點頭,覺得他這話甚是有理。

“也不知這婚宴何時開始,要填飽肚子,可不能只靠這些瓜果。”謝微之托著臉,屈指敲了敲桌面。

“人還未來齊,恐怕尚需等上一會兒。”蕭故掃了一眼席上,回道。

謝微之掃視周圍,似乎都來得差不離了,還有誰未到?

“這場大婚的主角,還沒出現呢。”蕭故笑道。

話音剛落,聆音樓與摘星閣的掌門便聯袂而來,身後跟的正是一身紅衣的九韶。

他嘴邊含著意味不明的笑,折扇輕搖,一張臉魅惑妖冶,叫人不敢直視。

“這便是摘星樓的少主麽?果真生得一副好相貌!”

“我想修真界至今,也唯有醫仙木知謠木仙子的容貌,才能與他並肩。”

“可惜今日木仙子未能前來,這兩人站在一處,便真是人間絕色,叫人大飽眼福。”

廣場中央,摘星閣主和聆音樓主向在場眾人俯身一禮。眾人齊齊回禮,正是一片和諧。

聆音樓的掌門一頭白發,卻生了一張娃娃臉,坐上主位,一點也不像長輩。相比之下,眉目冷艷的摘星閣主看上去便成熟許多。

她正是九韶的親生母親,既然能生下九韶這樣相貌的兒子,摘星閣主自然生得不差。

只是她氣質冷硬,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,叫人不敢親近。

“你不是說過,聞清觴的父母正是聆音樓兩位太上長老麽,怎麽兒子成親,這當父母的也不曾來?”謝微之不由納悶道。

蕭故回答:“這兩位太上長老醉心修煉,向來不管俗事,已經閉關上百年未出,如今不出現,倒也不算奇怪。修士的親緣,向來就比凡人淺薄。”

桌案上的瓜果已經被兩人消滅一空,謝微之不由覺得有些無聊。

她打了哈欠:“成個婚,怎麽這樣麻煩?”

蕭故只能寬慰道:“成婚總是如此,總要有個儀式感的,何況此番是聆音樓與摘星閣聯姻,自然要辦個大場面。”

他從旁邊桌案取了一壺酒,又為謝微之滿上。

靜室之中,聞清觴換上鮮紅的婚服,他從未穿過這樣熱烈的顏色,此時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。

水鏡中的男人眉目冷峻,眼神淡薄,即便一身紅衣也未添幾分暖意。他擡眸,眼中是不染絲毫塵埃的漠然。

明明是大喜之日,身上卻看不出絲毫新婚的喜氣。

聞清觴怔楞一瞬,竟覺得水鏡中人,透出些許異樣的熟悉。

他擡指,觸向鏡中之人。

“師叔祖,你可換好了衣裳?”門外傳來女弟子如出谷黃鸝一樣清脆的嗓音。

師叔祖真是太害羞了,連換上婚服也不願叫她們幫忙。

聞清觴回過神,抿了抿唇,揮袖收起水鏡。

他轉身打開房門,對上女弟子含著笑意的眼。

“師叔祖穿上這一身,可真好看!”女弟子揚起笑,臉上竟奇異地顯出一股慈愛。

雖然聞清觴名義上是師叔祖,但聆音樓陰盛陽衰,他又心性單純,除修煉不知其他。在聆音樓眾女弟子眼裏,便如同她們的崽崽一樣。

當然,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只能放在心裏,可不能說出來。

“師叔祖今日成親,便要笑笑才好呢。”女弟子陪在聞清觴身邊,繞過回廊向外走去。“成了親,往後便有道侶關心師叔祖,你們乃是摘星閣主大人親手算出的天命道侶,往後一定會舉案齊眉,一生幸福。”

往後身邊有了知冷知熱的人,師叔祖應該就不會日日躲在靜室中修煉了。

聞清觴沈默地聽著女弟子絮叨,心中竟是止不住的茫然。

對於聞清觴而言,成婚並非什麽值得高興的事,那不過是他的責任罷了。

就如他身為聆音樓長老的責任。

蘇嫣然能助他修煉,而聆音樓,需要一個合道以上的修士頂立門戶。

通體赤紅的婚車上鐫刻金色龍紋,靈光閃動,那游龍仿佛下一刻就要脫身而出,遨游天地。

新婚道侶乘龍車鳳車前往儀式,龍鳳呈祥,是修真界最古老而美好的祝願。

雖然修真界有龍鳳二族,但這兩族乃是傳承自上古的古老靈族,自有傲氣,如何肯為修士拉車。

能讓龍鳳為其引車的,唯有上古時還未隕落的神魔兩族。

聞清觴登上龍車。

“師叔祖!”女弟子最後喚了一句。

聞清觴轉回頭去,目中微微透出疑問。

“今日是你大婚,該高興些才是!”

聞清觴抿著唇角,輕輕向她點了點頭。

嘴邊有些不自然地揚起一抹笑,聞清觴回過頭,龍車光芒閃過,騰飛而起。

聆音樓廣場上,天邊現出五彩霞光,聆音樓門下眾多弟子身穿紅衣,手持不同樂器,此時齊聲奏響,如仙音墜落。

循著樂聲,有身披彩羽的百鳥振翅而來,啾聲和鳴。

謝微之仰頭,嘆道:“聽聞昔日聆音樓祖師譜下《百鳥朝鳳曲》,能引百鳥來朝,沒想到今日能親眼得見,也算不虛此行。”

一只翠羽的小巧雀兒落在她肩上,謝微之擡手,雀兒便落在她指尖,啾鳴兩聲,蹭著謝微之的手,煞是可愛。

謝微之用另一只手點點它,嘴角洩出一點溫柔的笑意。

蕭故見她這般,心下不覺也一片柔軟。

若是能一直如此,倒也不錯。

“吉時到——迎新人——”

天邊,龍車鳳車從兩個不同方向飛來,映著五彩霞光,隱隱能看見其上一男一女,身著鮮紅喜服,長身玉立。

車駕落地,聞清觴和蘇嫣然一道向前,緩緩向廣場正中行來。

兩人站在一處,紅衣灼灼,正是一對璧人。

謝微之突然握住蕭故的手,虛弱道:“有個不太好的消息。”

蕭故一臉莫名地轉頭看向她:“怎麽了?”

“你還記得,我告訴過你,我見過燕麟分魂那修士麽。”謝微之目光縹緲,萬萬沒想到自己能倒黴到這份上。

蕭故點頭,等她繼續往下說。

“那修士,如今就在此處。”謝微之憂郁道。

“是誰?!”蕭故忍不住環視四周,容遲,子書重明,明霜寒,這竟然又來了一個!

謝微之的目光飄向一身紅衣的聞清觴,言下之意不言而喻。

蕭故實在不知道自己該露出什麽表情才好了。

“你還有多少故人,能一道同我說了麽?”蕭故長嘆一聲,若是早知道燕麟便是聞清觴的分魂,他們怎麽也不該來這婚宴啊。

謝微之也沒想到,從回到修真界以來,她走到哪兒也躲不開這些舊日故人,果真是狗天道不做人麽?

謝微之摸摸鼻尖,竟升起一股沒來由的心虛:“應該...沒有了吧...”

她怎麽知道,他們這一個比一個混得好,一個比一個活得長。

“參加前任婚宴,我這也算是難得的體驗了。”謝微之忍不住打趣自己。

蕭故見她並沒有將婚宴之事放在心上,便松了口氣:“待婚宴結束,還是快些離開為好。”

千萬別再節外生枝。

謝微之深以為然地點頭。

聞清觴不是燕麟,這一點,便是過了兩百餘年,謝微之也記得清清楚楚。

她看著那對慢慢走上前的紅衣新人,眼中並無絲毫異色。

便那是燕麟,兩百多年過去,多麽濃烈的愛恨,也漸漸隨時光褪色。

謝微之垂眸,或許,她果真是天性薄涼吧。

主位之上,九韶坐在母親摘星閣主下首,仍是一身紅衣,也不怕喧賓奪主。

折扇輕搖,九韶笑得意味不明,艷光灼灼,惹得他母親不悅地看了兩眼,也未見他收斂。

清觴啊清觴,你可不要叫我失望才是。

“真是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!”

“今日聆音樓與摘星閣聯姻,正是天作之合啊!”

“我等得見一對天命道侶成契,從此修真界,又多一段佳話。”

大喜之日,前來做客的看在聆音樓與摘星閣兩派面子上,也只會有一片稱好聲。

主位三丈前,聞清觴同蘇嫣然停住腳步,向上方兩派掌門,齊齊行禮。

此時場中樂曲暫停,四周人聲不聞,便是一片端肅。

聞清觴與蘇嫣然相對而立,拜過天地,立下道侶血契,從此黃泉碧落,二人同心。

聞清觴對上蘇嫣然的眼,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淺淡笑意,落落大方,無愧一派大師姐的氣度。

她生得很是不錯,因著今日成婚,一身紅衣更添幾分嬌艷,任是誰見了,也要稱一句美人,但聞清觴心中,興不起任何波瀾。

他只覺得,這一身火紅婚服,原來竟是這樣灼人眼。

好像很多年前,他也見過一人,穿著這樣明媚的衣裳,裙擺迤邐,緩緩向他走來。

那是...

聞清觴忽然感到一股劇烈的頭疼。

這些時日以來,總是縈繞他的記憶碎片在這一刻,再次沖卷進他的腦海,如山崩海嘯一般,讓人再無法避開。

聞清觴抱著頭,面上忍不住露出痛苦之色。

“清觴?!”蘇嫣然一驚,不由上前一步,喚道。

聞清觴後退,躲開她的手,眉頭緊鎖,神情越發掙紮。

聆音樓主再也坐不住,起身擔心道:“清觴,你怎麽了?!”

一旁的摘星閣主也忍不住皺起眉頭,不知為何會發生這等變故。

原本等著兩名新人行禮的賓客俱是不明所以,神情各異,本來以為這就是一場尋常的婚宴,如今卻好像憑空生了波折。

謝微之喝著酒,並不是很關心這方變故,唯一希望的,便是這婚宴趕緊了結,她才好和蕭故跑路。

九韶收了折扇,嘴邊噙著笑意自斟自飲,似乎並不擔心自己這位自幼一道長大的好友如何。

生了一張娃娃臉的聆音樓主正要上前,為聞清觴把脈,卻見他仰天嘶吼一聲,鮮紅的衣擺震蕩,蘇嫣然不得不後退幾步才穩住身形。

“清觴,你沒事吧?”聆音樓主關切道,眼中擔心不似作偽。

聞清觴嘴邊落下一絲血線,他垂下眼睫,緩緩擡手拭去:“師兄放心,我無事。”

那雙垂下的眼中,帶著最深沈的痛苦與悔恨。

微之…

為什麽會這樣,一切為什麽竟會變成今日這般!

“既然無事,便繼續儀式吧。”摘星閣主催促道,總覺得今日發生之事,全在意料之外。

聆音樓主正要點頭,卻聽聞清觴道:“不行。”

“清觴,你這是何意?”摘星閣主不悅皺眉,眉眼越顯冷硬。

聞清觴對上她的眼,未有躲閃:“今日,我不能與蘇嫣然成親。”

“什麽?”謝微之險些以為自己是不是看漏了,怎麽好好的,突然就悔婚了。

坐在她身邊的蕭故面色略有些沈凝:“今日之事,恐怕沒那麽好收場了。”

這門婚事,乃是兩百多年前,聞清觴父母與摘星閣主定下,喜帖遍發大半個修真界,各方勢力紛紛遣人來賀,送上奇珍異寶為賀。

同樣,為了籌備這場婚宴,聆音樓與摘星閣上上下下忙了數月,耗費無數心力,如今只憑聞清觴一句不能成親,便要將一切付諸流水,若是如此,摘星閣的臉面,當往何處放。

謝微之自恃披著馬甲,光明正大地看這場熱鬧:“你說都要拜天地了,他怎麽突然又不肯成親,卻是奇怪。”

蕭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謝微之被看得一頭霧水,好容易才轉過彎來:“你不會覺得他是為了我吧?怎麽可能,分魂的記憶已經消散,總不可能他突然又想起來了…”

話說到最後,謝微之的聲音越來越小。

“我應該,沒有這樣倒黴吧…”她訕訕笑著,心中欲哭無淚。

蕭故無奈道:“希望如此,不過,我們還是準備好隨時跑路吧!”

摘星閣主起身,勃然大怒:“聞清觴,你這是什麽意思?!”

兩派聯姻,這等大的場面,豈是他聞清觴說不成便能不成親的!

“我摘星閣,豈是任你耍弄的!”

“此事過錯全在於我,今日之後,清觴自當親去摘星閣賠罪。”聞清觴向摘星閣主俯身一禮。“但今日,我不會與蘇嫣然成親。”

說完這句話,他轉身,竟是要徑自離去。

“清觴!”聆音樓主喚了一聲,也沒能叫他回頭。

誰也沒想到今日好好的婚宴,居然會生出這般變故,來客俱是不明所以,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。

在場中唯一神情不變,甚至還帶著不明笑意的,大約就只有一個九韶了。

他握著酒盞,慵懶地看著這一場鬧劇,甚是愜意。

有趣,有趣,不辜負他這一番算計,總算叫他看上一場好戲!

清觴,想走,可沒那麽容易。

不管他那位母親,還是蘇嫣然,都不是什麽易相與的人物。

“聞清觴,你給我站住!”蘇嫣然看著聞清觴的背影,再顧不得做出什麽端莊賢淑模樣,厲聲喝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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